她是活在那个年代中的火焰|《汉娜·阿伦特:活在黑暗时代》书摘

    著名哲学家汉娜·阿伦特于1975年12月4日逝世。

    上海文艺出版社2020年出版的《汉娜·阿伦特:活在黑暗时代》,为知人系列/小文艺口袋文库中的一本。以下内容节选自本书:



阿伦特的最后岁月
文/安妮·C·海勒

    《精神生活》是阿伦特的最后一本书,在她身后出版,她痛苦地写道:

    我们来到的这个世界,不来自哪里,也不去往哪里,存在和显现是重合的……(人的生命)显现又最终消失,都在旁观者的视线中。每一个个体生命,它的成长和衰老,是一个其本质不断上行的过程,直到其所有特征得到充分的展露;接着是一段静止——可以说是它的开花或顿悟——然后是一个下行的解体过程,并以完全消失而告终。

    阿伦特似乎在晚年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人类灵魂生来就要在公共舞台上亮相,在共享的世界中成就最生机勃勃的自我。对她而言,她并不需要像海德格尔那样从喧嚣的现代性中撤退到存在的孤独中,但不退一步思考“是什么”(what is)就采取行动也是不允许的 。在她的晚年,是什么 这个问题,她和人们的观点总是不同,甚至格格不入。

    1969年2月,卡尔·雅斯贝尔斯去世,享年86岁。在某种程度上,他是汉娜唯一可以依靠的父亲,他从不曾忽视汉娜的与众不同,保罗和玛尔塔则只是偶尔能做到这一点,雅斯贝尔斯时刻准备着与她探讨切磋,甚至准备着被她不落俗套的观点说服。“你已经到了很多人无法理解你的地步。”

    面对《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之后的创伤经历,他体贴地告诉她。“‘来自远方的姑娘’,”他说道,“你正以一种全新的方式经历它。那是新的开始,我被震撼到了。” 她飞赴巴塞尔奉上纪念雅斯贝尔斯的悼文。悼文很简短,主题是——她晚年永恒的主题之一——现象的重要性。“我们中间不时会出现这样的人,他们以楷模的方式领悟到人类的存在,是某种东西的肉体化身,否则我们只会知道它是一个概念或理想。”她在十年前曾说,“他的存在是由对光本身的激情所控制的,所以他能够像黑暗中的一盏灯,从某个隐蔽的光源发出光亮。” 现在,她说“必须学会与死者的关系”,并发现这是一门很难掌握的课程。

    1970年10月31日,(丈夫)布吕赫心脏病突然发作,与世长辞。“我现在怎么活下去?”面对聚集过来缅怀布吕赫的朋友,阿伦特喃喃问道。汉娜记得1913年10月保罗·阿伦特去世后,玛尔塔为他举办了犹太式葬礼。布吕赫不是犹太人,可汉娜还是想给他办一场犹太式葬礼。布吕赫的葬礼最终在纽约没有宗教派别的教堂中举行,并葬在了巴德学院 。许多朋友和学生出席了葬礼,最后留下阿伦特孤身一人。

    她写信给海德格尔报道了布吕赫的死讯:

    两个人之间,有时候,多稀奇啊,会有一个世界生长出来。它是任何一方的家园;在任何情况下,它是我们唯一愿意认同的家园。这个迷你的世界可以让你逃离外部世界,当一个人走了,它也破碎了…………我也走了,波澜不惊,心里想着:走吧。

    尽管不知道海德格尔曾经是阿伦特的情人,表妹埃德娜·布洛克一家同样不赞成他俩之间长久的交往。1975年7月,布洛克在德国的马尔巴切最后一次见到阿伦特,阿伦特正在那里整理卡尔·雅斯贝尔斯的文学作品,在马尔巴切住了四个星期。布洛克和丈夫送阿伦特去火车站,登上去弗莱堡的火车。“她要去见海德格尔,”布洛克回忆说,“我问她,是不是真的有必要呢?而她告诉我——那声音似乎就在我耳边——‘Froschlein (小青蛙),有比男人更坚强的东西。’这是我听她说的最后的话。” 她发现海德格尔已经非常苍老,似乎突然间,旧时的朋友都老了。

    ……

    1975年12月4日,汉娜·阿伦特因心脏病发作去世。她的朋友和学生伊丽莎白·扬-布鲁尔写道,阿伦特在与萨罗·巴伦及妻子珍妮特用过晚餐后,“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旁边放着餐后咖啡” 。她失去了知觉,再没有醒来。她的骨灰安葬在巴德学院,在布吕赫身旁,简单竖了一块石头,上面刻着她的生卒年月。

    12月8日,来自两个大陆的300余人参加了追悼会,五年前人们聚集在这同一个教堂吊唁布吕赫 。“透过她的眼睛,事物变得不同,”汉斯·约纳斯说,“思考是她的激情所在,思考对她而言是一种道德活动。”

    约纳斯回忆起1924年他们的初次见面,那时两人都身为马尔堡大学学生。“她腼腆、羞怯、动人,美丽的容貌和孤独的双眼,人群中不乏才智超群的精英,令她脱颖而出的是她的’例外’、’无双’,”他继续说,“不过,她的局促、内在、对品质的直觉、对本质的求索、对深度的探求,这一切都让她充满魔力。她确信自己就是自己,表面脆弱,却坚韧无比。” 她不相信“真理会唾手可得,”但坚信“不断地尝试,必定会接近真理。甚至她的错误都比那些次等头脑所谓的真理都更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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