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者手记|追求“再现真实”与“内心流亡”的安妮·埃尔诺

  2022年10月6日,瑞典学院将2022年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法国作家安妮·埃尔诺,颁奖词写道:“她以勇气和敏锐的洞察力揭示了个人记忆的根源、隔阂和集体约束。”安妮·埃尔诺是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女性作家。

  近日,安妮·埃尔诺的三种著作——《一个女人的故事》《一个男人的位置》《一个女孩的记忆》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三部作品分别写自己的父亲、母亲和作家自己,构成一种“生活三部曲”。

  下文为《一个女人的故事》和《一个男人的位置》译者郭玉梅所作的代译后记——《追求“再现真实”与“内心流亡”的安妮·埃尔诺》,今发布以飨读者。

追求“再现真实”与“内心流亡”的安妮·埃尔诺
——代译后记

  安妮·埃尔诺是当代法国文坛上最有影响力的女作家之一。她以一个女性作家独特的视角和简洁细腻的笔触展现了“二战”后法国的平民生活,尤其是当代法国女性的内心世界。她独创了居于文学、社会学和历史学之间的社会自传体裁,以平白中性的笔调书写个人的经历与社会的变迁。

  自1974年第一部自传体小说《空衣橱》问世,安妮·埃尔诺至今已发表二十余部作品。她的小说可分成两大类:一类是以《一个男人的位置》和《一个女人的故事》为代表的自传小说,另一类是以《单纯的激情》和《一个女孩的记忆》等为代表的“私人日记”式小说。这些小说的发表每每引起轰动,读者蜂拥而至,先睹为快。自传体小说《一个男人的位置》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在法国分别创造了50万和45万册的销量,引起了法国文学批评界的关注。其中,《一个男人的位置》荣获1984年勒诺多文学奖,并由此进入了大学的课堂,成为学者们研究的课题。

  她的作品题材朴素,视角独特,笔调平实,体现了一种追求写实主义与心理描写相融合的风格,这在历经现代主义众多流派洗礼的法国20世纪文学中,既代表了某种回归传统,又体现了现代主义的某种升华。对此,虽然批评界尚有争议,褒贬不一,但这种独特风格至少已使她在法国当代女性文学中占据了重要地位。她曾多次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一、坚持写实主义风格:追求“再现真实”

  安妮·埃尔诺1940年出生于法国诺曼底省。她青年时代就读于鲁昂大学文学院和波尔多大学,获得现代文学教师学衔。她幼年家境拮据。她的父亲阿尔封斯·杜塞斯原是一家农场的雇工,后又在工厂当工人,婚后与她的母亲布朗什·杜梅尼在一处贫穷的街区开了一家小咖啡馆兼杂货店,过着平民的生活。小说《一个男人的位置》《一个女人的故事》所表现的就是这个时期平民阶层的生存图景。

  《一个男人的位置》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均属自传体小说。它们使用第一人称叙述,“我”既是叙述者又是女主人公,作品的“女性特征”可谓直截了当。

  这两部小说分别讲述了出身贫寒的“我”与父亲、母亲之间既亲近又隔膜的复杂情感。她在《一个男人的位置》中是这样说的:

  “我要以我的父亲为主题,书写他的生活,书写我青春期时与他之间的距离。虽然这种距离是一种阶级距离,但它又是极其特殊的,不可言说的,就像爱的分离。”

  小说以真实平实的笔触,记录了“我”在父母的期望与呵护下,在渐渐朝布尔乔亚阶层方向发展的过程中,内心世界和外在环境之间出现的不平衡。通过叙述“我”与父母亲逐渐产生隔膜的过程,写实性地再现了法国“二战”后时期下层百姓的生存状况和心理状态。

  安妮·埃尔诺写道:

  “我这里写的既不是传记当然也不是小说,可能是介于文学、社会学和历史学之间的某种东西。我的母亲出生在下层社会,她一直想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我按照母亲的愿望进入了这个掌握语言与思想的世界,我必须将她的故事写出来,为的是让我在这个世界里不觉得太孤独和虚假。——《一个女人的故事》

  我明白写小说是不可能的事,我只是要叙述一个为生存而奋斗一生的人,我没有权力将我写的作品称为艺术,更不能追求作品如如何令人激动。我只是要把他说过的话、他做过的事、他的爱好以及他生命中所经历过的事客观地记录下来。”——《一个男人的位置》”


  从作者的上述话语中,我们不难发现作者在其作品中所追求的就是要用一种平实的语言记下社会历史真实的一幕。

  这种写实风格一直是安妮·埃尔诺小说创作的指南。由于使用第一人称叙述,叙述者和女主人公合而为一,她在用她的视角解读、体验和描述世界,她的作品读起来似乎永远都是和她血肉相连的真实故事。其实我们不必去严格考证每个细节的真实性,我们更在意的是她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那种追求写实的风格。她拒绝某些同时代文学作品中所描绘的法国人的生活图景,在她看来,那些故事对多数法国人来说是不真实的,更像是人们刻意杜撰出来的:

  “当我读普鲁斯特或莫里亚克的作品时,我不认为他们写的是我父亲童年的那个时代,父亲的生活背景属于中世纪。”——《一个男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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