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孤单的真相——《灯之湖畔》

    如果按照一般普遍的看法,认为小说是用文字讲述的故事,那青山七惠的《灯之湖畔》讲的似乎并不是一个多么新奇有趣的故事:26岁的大龄单身女青年灯子和老父、两个妹妹在湖畔经营一间特产店,两个妹妹先后要跟男人去东京求发展,灯子虽有个爱慕自己的青梅竹马,却举棋不定;这时,东京来的青年辰生“偶然”闯入众人生活,灯子心思活络之际却不小心揭发了难以启齿的往事——原来,15年前母亲抛夫弃女是因为耐不住乡下寂寞,和从东京追来的昔日恋人纪伊发生外遇,无意发现的灯子吓得跑回家告诉父亲,结果自然是家庭破裂,而15年后纪伊的儿子也学爸爸追到湖畔,且这个人就是看似纯纯的青年辰生……

    虽然这个故事里有离婚、外遇、师生恋等,但青山七惠并不是一个猎奇的作家,她所关注的是平凡人生活中的张力。比如一个老父三个女儿的设定,李安在电影《饮食男女》也曾采用:大女儿愁嫁在家,二女儿吵着要走,三女儿看似最乖巧懂事却在爱情上走得最大胆。“长女如母”是这个家庭的最大困惑,也是最大的张力所在,正如灯子自己说:“其实并不希望妹妹们变得像自己一样,灵魂被束缚在这个湖畔,对外面的世界不闻不问。”

    她是被束缚住的,因为她要做“母亲”,做“女主人”,她要守着父亲和这个家的回忆,同岁月一起老去;更何况,15年前母亲的出走以及由此导致的父亲的孤单、家业的败落都是自己的错误造成,这种负罪感让灯子忍不住选择赎罪的人生,自愿成为母亲的替身——但,事实上,她只是一个26岁的少女,她需要爱情,需要陪伴,需要属于她的幸福。

    周围人都看得到她的苦闷,她自己也知道,只是不愿承认。终于,以发现父亲隐藏母亲给家人的信为契机,灯子一直隐忍的不满爆发了。她大声地责怪父亲,对辰生大发脾气,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苦心经营的“和谐家庭”竟然是建构在谎言和隐瞒之上,那么自己的牺牲又算什么呢?自己扮演的角色又算什么呢?

    最终,解除灯子身上咒语的还是母亲:“小灯不应生活在以前那种‘我们的人生’里,而应生活在自己的人生里。”妹妹也说:“姐姐,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啊。没和你说这件事,对不起。”灯子终于卸下戏装,回到自己的角色。所以她说:“我回来了。”

    然而,若再继续问一句:这样就会大团圆了吗?灯子不会再孤单,会得到幸福了吗?其实未必。灯子的“回来”,不过是从“母亲”的角色退回到“女儿”或“女人”的角色,而之后呢?灯子嫁给淳次之后,她又会进入“妻子”的角色;如果之后生产,还会再扮演“母亲”的角色。灯子母亲在湖畔感到的孤单仍然会像宿命一样降临在女儿的身上,她要怎么办?和母亲一样逃离淳次和湖畔吗?

    大概没有哪一个民族比日本人更在意这种表象与真实的二元对立了吧?看似为他人着想的温柔,却造就了这种独特的日本式孤单。灯子母亲逃离湖畔后,看到了这孤单的真相,但对灯子来说,人生还很长,而成长并不是一场破壳而出的成人礼,却是伴随着每一步跋涉选择直面的勇气,直到每个人永恒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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