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振骋:和蒙田、纪德做朋友肯定很有趣,杜拉斯就算了

    今年可算是法语翻译家马振骋的“本姓年”,他家里因此添了不少“马”元素:大门外墙上挂着马主题海报,书房里一幅可爱的儿童画,画的是卡通马上骑着“小王子”。圣埃克絮佩里的《小王子》是马振骋最广为流传的译作,但他翻译这本书的时候,这位法国作家在中国还籍籍无名。他最享受的,不是翻译名著,而是“把一部没人听说过的作品翻红了”。

    马振骋和他的书房,用上海话概括就是“腔调太好”。一进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亮堂,书桌是靠窗的,大窗外面,近处全是低矮的红顶民居,视野从南京西路到陆家嘴,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形。“住过这一区,其他地方都不想住了,”他半开玩笑地说,“老有人问我爱上海的理由,我说理由不用多,你去一去外地就知道了。”虽然读大学之后在南京、北京待了20年,马振骋还是保留着老上海作派,此前他一直客气说书房太杂乱,其实不仅不乱,而且相当好看。沙发上、桌椅上都铺着各种颜色的格纹毛呢毯子,房间里的小装饰也都经过精心设计,比如把印有洛特雷克作品的丝巾裱起来挂在墙上,书架一侧则贴着早年从巴黎带回来的明信片。我刚坐下,他就去张罗吃的,几分钟后端来整套下午茶—一壶红茶、一叠柚子酱、一盒黄油饼干、一碗糖果—自己却不吃,推说吃过了。我提起他译作中的“另类”—前苏联驻法国大使弗拉基米尔·费多洛夫斯基写的“俄罗斯三部曲”,他又立刻起身去找,找不到多余的样书,便把仅剩的 3 本拿给我说:“借给你看,记得还我就行。”

    最近马振骋又翻译了一本相对小众的作品,黎巴嫩作家、龚古尔奖得主阿明·马卢夫(Amin Maalouf)的小说。书名直译应是《迷惘的人》,但马振骋根据书中原文,将名字定为《都是迷惘的孩子》。小说探讨的是1975年开始的黎巴嫩内战对当地年轻人的影响,带有自传性质。译稿已经完成,预计今年6月由世纪文睿出版。马振骋至今仍坚持手写译稿,电脑只用来看新闻和发邮件,在400字一页的稿纸上,可以看到他反复修改的痕迹。马卢夫的译稿还比较干净,蒙田的就有不同颜色的大量标记,难怪他说:“翻蒙田的时候,一边翻一边恨死了。”下个月开始,马振骋就要着手翻译马德莱娜·拉扎德(Madeleine Lazard)的《蒙田传》了,这是他一直以来想翻的,现在终于落实了版权。

    尽管比起许多老翻译家,马振骋对生活品质算得上讲究,但最让他较真的,还是翻译。“有时候我话说得也刻薄,我最怕的是什么,一是译稿丢了,二是编辑乱改。翻译没有百分百正确,至少我可以说,我翻得很认真,不会错误百出。”他拿出一本再版的圣埃克苏佩里《人的土地》,正文第一页,就有他用红笔写的“人文编辑乱改!”。这篇文章的第一句他译作“我们对自身的了解,来自大地,更多于来自全部的书本”,而编辑未经他同意改成了“我们对自身的了解,来自大地的,比全部书本还要多”。我不懂法语,老先生还是一边背诵原文,一边向我解释句子的语法和节奏,告诉我为什么他这么翻。“我翻译一本书,少说也要读六七遍,编辑才看第一遍,即便觉得有异议,至少该问问我吧?”令马振骋不满意的,还有一些书的装帧。“有的封面图,和书的内容毫无关系,”他又找出一本新版的西蒙·娜·波伏瓦《人都是要死的》,“把作者的名字分三行写,没有间隔号,到底是三个人还是一个人呢?这是设计上的形式主义,有些东西还是要按规矩来。”

    B=《外滩画报》 M=马振骋

    B:你现在每天的时间安排是怎样的,花多少时间做翻译?

    M:我现在年纪大了,翻得慢。一般是上午、下午各翻两三个钟点,晚上翻半个钟点到一个钟点,没准的。我觉得翻译第一遍是很苦的,但是校对稿来了之后我再改改,就很有味道。我跟编辑说,二校一定要给我看,有时候手稿上看不出问题,打印稿上容易看出来,看一遍之后红笔改得蛮多的,也蛮开心的。

    B:你书架上这些蒙田、圣埃克苏佩里、纪德的原版书,是在国外时买的还是翻译他们的时候,出版社给的?

    M:有很多是我儿子从国外给我带的,他知道我做这个,看到就帮我买来,有些是法国人送的。你看这两本《小王子》,一本原版,一本国内版,装帧一样的,其实国内算是“盗版”。因为圣埃克苏佩里1944年死的,照理版权50年后到期,但是成立欧盟之后,欧盟规定要 70 年,加上他是“二战”时死的,为国捐躯,又要加30年,但我们就咬定50年。所以这本书我都不敢和法国人讲,哈哈,不过法国人其实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也希望国外多宣传自己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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