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政治的悲剧(修订版)》后记

    米尔斯海默的《大国政治的悲剧》尚未成书,便为上海人民出版社慧眼识得,译介国内,而今已十载有余。十年间风云变幻,国际形势早已今非昔比,新情况新问题层出不穷,新版本书自然是题中之义。

    本书新版新在重写了最后一章。众所周知,米尔斯海默进攻性现实主义要旨十年间无甚变化,他本人在本版序言中亦不讳言。可见其对待理论颇为严肃,并不盲目追求标新立异,良足称赞。

    但理论虽然不变,现实却在变化,重点在于用理论研究什么问题。本书初版成书之际,国际形势尚不明朗。一方面东南亚金融危机余波未平,另一方面“9·11”事件之后美国群情激奋,反恐战争如火如茶。欧洲进一步深化联合看似开创了人类发展的新模式,广大的发展中世界却仍然在与发展问题抗争。而中国的未来虽然众说纷纭,但大都认为不管是中国要解决问题,还是要解决中国问题,或者是把中国当做问题解决都只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中国近期还远远起不了什么大作用。简言之,当时大多数人认为中国上一次震撼世界已经渐渐成为历史,而下一次似乎还遥遥无期。

    当年气氛虽然如此,米尔斯海默的见解却有独到之处。《大国政治的悲剧》好就好在不仅提,而且是在国际政治理论框架下提出了中国问题。本书初版中“在21世纪早期,美国可能面临的最危险的前景是中国成为东北亚的潜在霸权国”一语兀然耸立,大有“中国威胁论”之嫌,但米尔斯海默研究国际关系和中国问题的态度却与流行于世的“中国威胁论”著作不同。中国图霸威胁美国不是他预设的前提,而是研究的结果。米尔斯海默既然从历史中总结出了进攻性现实主义又再三验证以为无误,那也就必须尊重以进攻性现实主义研究当代世界得到的结论,不管这个结论是不是或像不像“中国威胁论”。

    但正所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历史远远没有终结。西方一路高歌猛进,却是坐在火山口上,苏联解体不过二十几年,美欧就相继爆发经济危机,而且一发不可收拾。中国崛起挑战了西方政治、经济、文化,也就挑战了整个西方文明模式。这就给西方学术界提出了新任务、新问题,甚至也给形形色色的奇谈怪论创造了市场。传统的“中国威胁论”和“中国崩溃论”尘嚣至上。大西洋两岸遥相呼应,狼烟滚滚,种种怪现状足以让头脑不清醒的人晕头转向。

    现实虽然光怪陆离,毕竟还有学术研究。中国崛起之际,米尔斯海默也做出了自己的理论回应。他重写《大国政治的悲剧》最后一章,使本书不光成为进攻性现实主义经典,也成为中美关系乃至未来国际政治的经典。十年问形势发展让米尔斯海默更加坚定了自己对未来中美关系的看法,并在书中不仅讨论了为什么中美必然敌对,而且预测了中美关系的远景和两国可能采取的策略。今天国际形势尚不明朗,这样做是需要勇气的。而本书新版内容并不限于中美关系和未来世界。米尔斯海默学富五车,前九章论进攻性现实主义可谓旁征博引,贯通古今。读本书不仅可以了解进攻性现实主义一家之言,更可丰富政治历史文化知识,定能一举多得。

    米尔斯海默对未来中美关系乃至整个未来世界的态度,不胜悲观。但译者以为广大读者未必要与他同悲,因为未来世界如何,在于我们怎样行动。米尔斯海默所描绘的无政府世界中各国无路可逃,只有相互厮杀争霸,自古如此,今后亦然,似乎全无出路。世界若真永远如此,那中美关系乃至一切国家间的关系当然也如此。
    
    但“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铜铁炉中翻火焰,为问何时猜得?不过几千寒热”。米尔斯海默所描述的世界特别是当代资本主义世界并非从来就有,亦不会千秋万代。正如同不少人津津乐道的所谓普遍人性和“理性人”,不过是某一部分人的人性,而就连这个人性也还是其社会经济地位造成的,而不是什么永恒。明白了这一点,便不会对中国和人类的未来绝望,便知道希望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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