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美国”,让我们看见了什么?

    《看不见的美国》,讲述的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每日辛勤劳作,维持人们的生活运转,人们却从未将其放在心上。他们在美国未被“看见”,在其他很多国家,亦是如此。

    这本书的灵感形成于一个煤矿之中。

    当时,我身处俄亥俄州地下150多米的地方,乘着一辆没有车顶、只能蹲坐的小矿车,在一片乌漆漆的黑暗中哐哧哐哧向前翻滚。我的屁股墩儿挤压着旁边矿工的背,脚踩在别人的脚上。所有人都“低头哈腰”,免得头上的安全帽碰到低得不能再低的顶板。帽子上的头灯照不了多远,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摇摇晃晃的杆子和横梁,撑着整个地方不至于崩塌。这不是人待的地方,这不是人待的地方,这不是人待的地方,在小矿车磕磕咔咔的响声和快要跟不上的心跳中,我的脑子里只回荡着这样一句话。

    提到煤矿,大家想起的都是“下去”,其实,真正让人惊奇的是,你要“进去”。我们这个人挤人的小分队沿着矿层隧道越来越深入地球的中心,一英里,二英里,最后离我们一开始下来的升降机井已经6英里了。小矿车停下来,我们翻身下车,整理了一下自己,然后站直———好吧,只能说勉强站直。顶板离地面不过1.5米左右。我们现在真正身临其境,这里就是矿工们挖煤的地方,每天要像折断的树苗一样,弯着腰,工作整整10个小时。

    我本想表现得泰然自若些,就像去拜访一家不幸住在破烂房屋中的邻居,或是强忍某个小孩吱吱呀呀拉锯子一般地拉小提琴。但这不一样。四周一片漆黑,我们与唯一的安全出口相距整整6英里,加上周围的土地正在释放随时可能致命的甲烷,稍不注意受到最轻微的刺激,就会爆炸———这一切让我的礼貌与修养荡然无存。“你他妈的在开玩笑吧?”我脱口而出。我将在这个煤矿进进出出长达数月,最初的几天这就是我的口头禅。“他们应该把顶板弄高点啊!”我大放厥词,“这下面简直跟个小城市差不多大了,就他妈不能再修个电梯吗?”最后,我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会不断重复:“哥们儿,这也太荒唐了吧。”

    矿工们用无精打采的厌烦回应我的惊叹。有的面无表情地看我一眼,有的精疲力竭地眨眨眼睛。一切尽在不言中。正是这样的表情传递的信息引起了我的共鸣,给我深深的启示,最终牢牢抓住我的心,让我开始为期两年的9段不同的旅程。路上的所见所闻,构成了这本书的基本内容。

    “你这人怎么回事儿?”矿工们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怎么会完全不了解我们、我们的生活以及这个世界呢?”

    一边是煤矿业———一个价值270亿美元的产业,这个星球上增长最迅速的能源产业;另一边是挖煤的人们。我们每按动一次电灯开关,就燃烧掉一小块煤。我的日常生活归根结底和这些人息息相关,甚至可以说完全离不开他们。然而,在我来煤矿之前,我对这些人和他们的世界一无所知。

    真丢脸。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对。我动笔写《看不见的美国》,就是想把这种说不清的错误说清楚。是这些人让我的生活正常运转,我想把自己的生活与他们联系起来。也许,还能更进一步,让整个美国重新认识自己被遗忘的灵魂。

    我们每天吃的蔬菜,是谁来采摘?我们在餐桌上大快朵颐的牛排,是谁在养殖?我们在市场开心采购的东西,是谁运来的?我们扔出去的一袋袋垃圾,是谁让它们最终消失不见?更重要的是,为什么回答这些问题变得这么难?在我看来,过去,对于这些维持生活运转的人们,我们还是相当了解的。他们与我们关系极为密切。高度工业化之前的美国,小城镇社会的美国,养奶牛的是查理叔叔,送来一车车稻草的是麦克表弟,提着一篮子青豆的是莎拉阿姨,当然还有人人皆知的送奶人。日常生活用到的原材料和人工,都有着不同的情感和个性,还蕴含着历史与文化。

    而今,这一切都成了过去。我们住在大城市、新郊区。我们忙忙碌碌。我们随手用电,周围的气温可以随心所欲地调节,食物触手可及,速度日新月异,交通方式也追求最大程度的方便。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有人会拿走我们的垃圾,进行处理,免除这方面的后顾之忧;商场的货架上摆满了需要的商品,让我们随来随取。我们有工作要做,有文件要签,有按揭要还。我们是文明社会的文明人。我们不需要与牲畜面对面,只要对着它们的肉舞动刀叉;我们不需要知道农夫的手掌是什么颜色、什么样子,只要吃到他们摘下的生菜、桃子或香芹。我们(需求者)和他们(供应者)之间简直是八竿子打不着。这样的状况,这样的冷漠,说明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想答案会让所有人赧然。

    然而,在《看不见的美国》中,我倡导的并非所谓的“简单生活”,所有人自给自足,跑去砍木柴烧自家的炉子,亲手杀鸡做给孩子们吃,收小麦,种燕麦,弹棉花,剪羊毛。任何家里有现代设备、有电子屏幕的人都清楚,当下的生活就是有史以来最简单的生活,我完全支持这个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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