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的有天堂,它应该是什么模样?|古尔纳作品《天堂》译者序

  优素福八岁时,父母之所以从南方搬到一个名叫卡瓦的小镇经营一家旅店,就是因为德国人在修建一条通往内陆高原的铁路线,并把卡瓦设为一个站点,使小镇迅速繁华起来。但随着殖民者的不断深入,小镇的繁华昙花一现,旅店的生意每况愈下,优素福的父亲渐渐债台高筑,终至将儿子抵押给商人而酿成家庭悲剧。十二岁那年,优素福在火车站的站台上首次见到两个欧洲人,而在到达阿齐兹叔叔家之后以及随商队在内陆四处辗转的过程中,他听到许多关于欧洲人的传说,比如他们身穿金属衣,可以吃铁,他们的唾沫有毒,可以死而复生等等,也目睹了欧洲人的明火执仗耀武扬威:公然霸占原住民的土地,掠夺当地的资源,抢走商人的商品等。殖民者的到来改变了坦桑尼亚的社会形态,种族歧视和阶级压迫成为常态,宗教矛盾、文化冲突和部落相残也随处可见。小说透过优素福未经世事而不加滤镜的视角,将其个人的小故事嵌于社会动荡与变迁的大故事之中,增加了作品的张力和厚度。

04
《天堂》
一个关于“天堂”乐园的故事

  《天堂》当然还是一个关于“天堂”乐园的故事。在东非沿海这片多种文化、多种文明交融之地,不同的信仰间具有很深的渊源,各自的宗教经典中都有神创世界、天堂和地狱、旷野漂泊等故事,还有许多相同的人物,只是因为语言不同而有了不同的名字。

  它们描述的天堂都是一座美丽的花园,里面有四条河流,常年绿树成荫,花果飘香,住在园中人无忧无虑,尽享快乐。但由于魔鬼的诱惑,人违背了神的旨意而受到惩罚,于是失去了乐园。古尔纳的《天堂》显然贯穿着一条伊甸园及其失落的主线。暂且不提优素福、乞丐穆罕默德、哈利勒等所承受的失去家园之痛,仅仅从目录上看,乐园得而复失的题旨就清晰可见:

  第一章 有围墙的花园
  ——是一个神秘而令人向往的所在,里面的水池、渠道、树木、花果就是仿照传说中的天堂而布局;

  第二章 山乡小镇

  第三章 内陆之旅

  第四章 火焰门
  ——喻示着旷野漂泊和试炼

  第五章 心心念念的树林
  ——将乐园进一步具象化

  第六章 血块
  ——点明了神造人的初始,在宗教经典中提到真主用血块造人,说明所有人都源于相同的血脉,原本没有高下贵贱之分,但现实社会却等级森严,人对同类的歧视、剥削和压迫无处不在,就在与花园一墙之隔的深闺大院里,还关着一个曾经被丈夫利用的疯女人和一个代父抵债而嫁为人妇的穷姑娘——阿齐兹叔叔娶阿明娜为妻,以契约公平交易为幌子,实则阴毒手段强占弱女。


  所以他的家表面上像天堂,实际却早已被玷污和败坏,无异于人间地狱。

05
双重译事
用英语讲述故园旧事,又真实再现彼时的声音情状

  对译者而言,翻译《天堂》首先自然是一件“译事”,但在从阅读理解到落笔表达的过程中,我常常有卡顿之感,究其缘由,除了自身的本领恐慌之外,还与作家的语言选择以及部分人物的临时角色密切相关。我发现,原作本身已经经过了作家的“首度翻译”和部分人物的“二度翻译”,我所承接的译事不过是“三度翻译”,因此,在阅读原作时感受到翻译腔,或者本译作存在翻译腔,恐怕都是在所难免。

  古尔纳于1948年出生于桑给巴尔,1968年以难民身份前往英国,1976年获得伦敦大学学士学位,1982年获得肯特大学博士学位,1985年入职肯特大学,主要从事英语和后殖民文学教学与研究,直至退休。古尔纳从21岁开始写作,虽然母语为斯瓦希里语,却一直以英语为写作语言,并大多关注难民主题,但第四部小说《天堂》却“重返非洲”,聚焦于殖民时期的东非——一个多元文化、多种语言并存的社会。

  由于作品中的人物不仅包含说斯瓦希里语的当地人,还有阿拉伯人、印度人、索马里人、欧洲人以及偏远部落的原住民等,他们的语用英语讲述故园旧事,另一方面希望真实再现彼时的声音情状言各不相同,作家一方面用英语讲述故园旧事,另一方面希望真实再现彼时的声音情状,于是作品中保留了不少斯瓦希里语、阿拉伯语词汇,我们仿佛可以看到作家在自觉不自觉地进行语言的转换(翻译),从这种意义上说,对于作家而言,《天堂》的创作本身也是一件“译事”。

  与此同时,由于作品中的人物分属不同的群体,使用不同的语言,而大部分人因教育所限,对“外语”一窍不通,需要依赖“翻译”来实现跨语言沟通。从情节上看,不管是在日常交流、正式拜访还是商务谈判中,都常常需要“翻译”作为中介来达成任务的实现,作品中的人物不仅是“故事”的参与者和见证者,也是“译事”的参与者或见证者,也就是说,部分“故事”本身就是“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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