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族、两片大陆、三代人,演绎爱恨纠葛的非洲版《白鹿原》|古尔纳《海边》

  古尔纳在《海边》中这样描述侯赛因:“给我沉香木的是一个来自巴林的波斯商人,他和千千万万来自阿拉伯、海湾地区、印度、信德和非洲之角的商人一样,会在合适的季节趁着信风来到我们这里。每年他们都会在那个季节来,这个传统至少已经延续了一千年。”

  《海边》中的商人侯赛因即是千年来与桑给巴尔通商的阿拉伯商人的缩影——古尔纳的作品中曾多次出现这样的商人形象,比如《天堂》中各地行商、到处收留用来抵债孩子的“阿齐兹叔叔”,他们表面谦和儒雅,从容潇洒,久困愚昧封闭家庭的少年往往会被他们的风度言辞所诱惑、吸引,无法识破他们唯利是图、伪善奸诈的真面目。

  1963年萨利赫·奥马尔凭着那一纸转让的抵押协议起诉了赖哲卜·舍尔邦·马哈茂德,打赢官司后强行收走了对方的房子,自此两家结下仇怨。拉蒂夫受母亲之命,想去奥马尔处要回原来家里的一张乌木桌子——那正是侯赛因从奥马尔处购买来送给哈桑的礼物,无奈被对方拒绝,也因此,奥马尔在幼小的拉蒂夫心里留下了卑劣的印象,多年后依然无法释怀。不过,跟随两位主人公的记忆进一步回溯两家的渊源,读者会发现这两家人之间的“梁子”远不止于这一纸抵押协议,也可以说是远不止于“一栋房子”。

  早在侯赛因“捣鬼”引发两家人恩怨之前,赖哲卜·舍尔邦·马哈茂德与萨利赫·奥马尔的上一代人早已是姻亲,两家人错综复杂的关系可谓是剪不断理还乱。首先来看拉蒂夫家,拉蒂夫的爷爷舍尔邦·马哈茂德这一代有兄妹三人,他们的父亲马哈茂德是个声名卓著的圣人,可是舍尔邦却是个酒鬼,他的姐妹萨拉和玛利亚姆分别有过几次婚姻。萨拉一直居住在第二任丈夫留下的小房子里,因为无儿无女,后来邀请舍尔邦的儿子,也就是拉蒂夫的父亲赖哲卜·舍尔邦·马哈茂德一家前来居住——萨拉去世后,拉蒂夫父亲一家人就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萨拉阿姨的房子,而被侯赛因的抵押协议收走的也正是这一栋房产。舍尔邦的另外一个姐妹玛丽亚姆,有过两段婚姻——第一任丈夫纳索尔船长也有一段传奇的家族史,纳索尔早逝留给了玛利亚姆一栋房产;而第二段婚姻就是嫁给了萨利赫·奥马尔鳏居的父亲——玛丽亚姆成了奥马尔的继母。玛利亚姆继承了纳索尔的房子,邀请第二任丈夫和他的儿子奥马尔一同居住。不成想,多年后奥马尔的父亲突发疾病先走一步,玛利亚姆决心早做遗产安排,将自己的这栋房产转移到了奥马尔名下——由此引来了品行不端的赖哲卜·舍尔邦·马哈茂德不满,四处散布流言,造谣说奥马尔诓骗他的玛利亚姆姑姑,骗取了他们家族的房产。

  阴差阳错加上命运眷顾,奥马尔等于间接继承了马哈茂德家的两栋房产。新仇旧恨,让赖哲卜·舍尔邦·马哈茂德对萨利赫·奥马尔恨之入骨。房子被收走后,拉蒂夫很快开启了自己的人生之旅——17岁时他前往东德学医,在德累斯顿结识了通信多时的女笔友“艾莱克”——事实上“艾莱克”是一个名叫扬的东德青年,两人后来打算一同离开故土奔赴新生活,于是拉蒂夫踏上了英国国土,自此再没回过故乡。

  风水轮流转,1967年时,桑给巴尔社会局势动荡不安,银行开始国有化改革,奥马尔收到银行经理传票,他争取来的舍尔邦·马哈茂德的房子变成了银行财产。紧接着,由于赖哲卜的妻子、拉蒂夫的母亲暗中使坏,奥马尔被党部宣判有罪,遭受了一轮又一轮的流放。在监狱岛上服役期间,奥马尔身心饱受摧残折磨,但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和耐力,以及对妻女的思念,奥马尔终于等到了大赦,可惜千辛万苦回到家中却发现妻子女儿早已不在人世。至此,奥马尔收拾原来的家具店,打算安度余生,不料,此时拉蒂夫出走多年的哥哥哈桑突然回来,无理取闹,索要奥马尔的房产,也就是玛丽娅姆留下的这栋房子——这成了压垮奥马尔的最后一根稻草。奥马尔无奈只得远走他乡,用一张假身份证办理了护照,偷渡至英国谋取生路。直到此时,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奥马尔冒用了赖哲卜的身份证明,顺理成章地沿用了他的名字。拉蒂夫心中的疑团也终于迎刃而解,古尔纳再次展现了他草灰蛇线的叙事艺术——小小的身份证明可谓“物虽小恨却深”,背后牵连出了奥马尔饱含血泪的一生经历。

  最终,两条回忆线汇聚到了此时此刻的英国伦敦。拉蒂夫自从来到英国后再没有得到家乡亲人的讯息,多年来他始终将奥马尔视为夺取他家房产的仇人。可是随着奥马尔抽丝剥茧,将当年的真相层层剥开,对当年的纠葛拉蒂夫的记忆也开始逐渐动摇——到底谁才是那个应该被宽恕的人?施害者与受害者在此时此地居然调转了位置,拉蒂夫不得不接受现实。在英国海边小镇,两个来自家乡的世仇相聚,通过各自的回忆,最终解开了一生的心结——与仇人和解的同时,也是与自我、与家乡的历史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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